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西岭千秋雪】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穷大方和真小气》   作者:顾三章   文案:   我就是写个段子啊段子,我不是开坑啊。 第一章   甄晓器失恋了,拎着两瓶啤酒来拍琼大方家的门:“大方——大方——呜呜呜——”   拍了许久,门才打开,琼大方顶着一堆乱草,一脸的杀气腾腾:“嚎什么嚎?哭丧呢?”   甄晓器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推开他,自顾自进去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一罐自己带的啤酒,往嘴里倒起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呜呜呜,为什么人们都不珍惜一颗真心呢?”   琼大方烦躁地扯扯头发,挪到甄晓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你又怎么了?”   “呜呜呜,我被甩了,我被伤害了!”甄晓器抿了一口酒,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就那个韩柏?”琼大方伸手把另一罐啤酒打开,“你不是昨天才和他第一次出去?算哪门子谈恋爱?”   他边说边嘬了一口啤酒,下一秒“噗”一下全吐了出来:“卧槽,这么难喝!”   他仔细打量着啤酒罐,看了老半天才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青鸟?我说怎么跟喝尿似的,甄晓器你在哪买的假冒伪劣产品啊?”   甄晓器呜呜咽咽地把琼大方的啤酒罐拿过来:“什么假冒伪劣,这个比青岛啤酒一罐便宜一块二毛钱。你不要弄洒了,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买来借酒浇愁的。”   琼大方瞪着甄晓器,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看你,就是这么扣扣搜搜,才把男人都吓跑了。上次你喜欢那个谁,去追人家,结果把馊的饭送给人家吃,害人住了三天医院。还有再上上次,那个谁,就你带人去郊游的那个,愣生生让人从城里走到郊区啊,就为了省个出租车钱……”   甄晓器抹着眼泪,为自己辩护:“我不是故意的。便当做好了放冰箱里,我怎么知道冰箱会坏掉。那个去郊游那次,我不晓得公交改路线了啊……呜呜呜,我也太冤了……”   他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停下喘了口气,问琼大方:“这个酒你还喝不喝了?”   “不喝!难喝死了!”   “那别浪费了,我喝了吧。”甄晓器泪眼朦胧地将另一罐啤酒也一饮而尽。   琼大方无奈地看着甄晓器,这个多年的好朋友,问他:“你好一点了吗?还难过吗?”   “嗝——好多了,虽然想到昨晚韩柏说再也没有下一次了,还是很伤心。”   琼大方好奇极了,他问甄晓器:“你们昨天去哪约会了?”   “我请他去看电影了。”   “那不是挺好的。你家附近那个万达吗?”   “不是,是我奶奶村里放的露天电影。”   琼大方看着甄晓器,恨恨白了一眼:“我看你就是活该!”   为了安慰甄晓器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搞基失败,琼大方大方地表示可以请甄晓器吃火锅。   甄晓器果然开心起来了,但是他让琼大方等一等,他要先回一趟家。   琼大方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也懒得管,先去他们常去的重庆火锅店等他。   等琼大方把菜都点完了,红油火锅里辣椒油上下翻腾的时候,甄晓器终于来了,而且背了他那个巨大而破烂的书包。   “甄晓器,你又干什么?”琼大方直觉不好,咬牙切齿地问他。   甄晓器放下背包,欢欣地打开来,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可乐、白酒、保鲜袋包好的小青菜、几个鸡翅,还有冻好的饺子。   琼大方连忙用手盖住脸,低低地朝甄晓器吼:“你不要丢脸了!谁来吃火锅还自己带菜的!”   甄晓器笑嘻嘻的:“没关系,我之前问过老板了,可以的。青菜和鸡翅是我昨晚上吃剩的,你也知道我家冰箱坏了,放不住菜,要赶紧吃。”   琼大方拎起一袋冻饺子:“冰箱坏了,这个哪里来的?”   甄晓器看着那袋饺子,从心底里笑出来:“我妈做好给我送来的,我就冻在邻居家的冰箱里了。”   他喜滋滋的:“这个月电费少了五十块钱呢。”   他给琼大方杯子里倒酒:“这个酒不花钱,我们公司开招商会的时候剩下来的,我专门留给你喝的。”   琼大方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把桌上没喝完的酒倒在一起带回来的吧?”   “哪能呢,这个是没开过的。”甄晓器将酒杯递给琼大方,“开过的酒我做了醉虾,上个礼拜不是还送给你吃了吗?我可一点都没浪费,桌子上没喝完的白酒、黄酒、红酒全泡进去了。”   “行吧,行吧。”想到那盒味道怪异的醉虾,琼大方一脸生无可恋地闷了一口酒。   吃完饭,琼大方潇洒地喊老板过来买单。   一共347块钱,琼大方掏掏口袋,尴尬地发现只剩下一张十块纸币了,他这才想起来,昨晚和同事出去喝酒,本来说好aa的,他最后一豪气,把所有人的单都买了,现在兜比脸还干净。   甄晓器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买单。   琼大方非常尴尬:“那个——晓器啊——”   甄晓器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兜:“不行!你想也不要想!”   琼大方咬牙切齿:“我这是为了谁?不是为了安慰你吗?把钱拿出来,我以后还给你!”   甄晓器气愤地摇头:“不行,说好了你请的!”   “我又不是不还你!”   “你以前也这么说的,后来呢?”   “卧槽,甄晓器,我不就大学的时候吃了你一块腊肉吗?你至于这么多年不停翻旧账吗?而且后来我不是给你买了个新书包吗?”   甄晓器拉拉肩上的书包带子,不服气地还嘴:“说好了还腊肉的,你送个书包算怎么回事?说话不算话!”   琼大方火了,绕过去按住甄晓器,在他身上一顿乱摸,找出他的钱包付了帐。   然后赶紧拎着他走人。   “呜呜呜,347,我的心好痛啊!”甄晓器跟在琼大方后面哭哭唧唧,“我现在比失恋还伤心!大方,你可一定要还给我啊!”   “知道了,知道了!”琼大方被烦得头痛,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月究竟还剩几个子,赶快回去翻箱倒柜吧,不然这个烦人精不会放过他的。   琼大方想到甄晓器那个磨人劲儿,吓得一哆嗦,出了门赶紧跑。他个高腿长,很快就把甄晓器甩在后面了。   但是很快,甄晓器就赶了上来。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   他“吭哧吭哧”蹬着一辆自行车,一脑袋热汗,脸红彤彤的,呼哧呼哧地喘。   琼大方无语地看着这辆除了铃不响哪里都响的破车,拽着他的自行车后座,把他拉了下来:“你的小电驴呢?”   甄晓器两只手叉着腰,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家小区的停车棚插座全改了,改成那种投币式的了,我就去旧货市场买了个自行车。这个可便宜的呢,才二十块钱。”   “行吧行吧!”琼大方无话可说,他长腿潇洒一跨,跨上了自行车。他朝甄晓器撇撇脑袋:“上来,我带你。”   甄晓器一点都不客气地坐到后座上,抱住琼大方的腰:“我坐好了。”   琼大方大喝一声:“走你——”左脚在地上重重的一蹬,自行车却没往前几米,他歪歪扭扭差点跌下来。   “卧槽卧槽!这什么破车?”他死死抓住车把,每一脚都蹬得又狠又重,他怀疑这个车的轮子都是砂轮。   等琼大方把甄晓器送回家,已经累得脚都在抖了。   甄晓器却在他口袋里掏啊掏,把他最后的十块钱都掏了出来:“有多少先还多少。”   琼大方瞪着眼睛正要骂他,甄晓器又从自己口袋掏出两个硬币:“这个给你坐公交吧。”   琼大方家不远,平时甄晓器去的话都是走着去的。   于是琼大方只能在心里疯狂骂甄晓器了。 第二章   琼大方果然没能在家里找到一毛钱,他仔细想了想,愣是没能想明白自己把钱花在哪里了。   和同事一起吃饭的时候付账,给别人带了奶茶又不要钱,经过地铁里乞讨的老人随手放几张零票子……零零总总,总之琼大方的手是漏的,现在他大方不起来了,只剩下“穷”了。   这可怎么办好?   347块钱呐,不,现在是337了,这样一笔巨款,甄晓器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甄晓器会像一个背后灵一样幽怨地跟着他,琼大方就怕得打哆嗦。   果然,没过一个礼拜,甄晓器就眼泪汪汪地上门了。   琼大方举着泡面遮住脸:“晓器啊,不是我不还钱……等我……”   “哇——”甄晓器没等他的话讲完,揪着他的衣角哭了起来:“我有什么错?我不就是节俭了一点吗?为什么都嘲笑我?”   看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甄晓器,琼大方无奈地把泡面放下来,问他:“又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甄晓器一边哭,一边控诉:“他们在新来的同事面前说我的坏话!说我又穷酸又抠门。”   琼大方一边听他讲,一边手底下熟练地打开一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又加了根火腿肠,倒上热水,放到甄晓器面前。   “他们跟新来的同事为什么会说到你?”   甄晓器不说话了,泪汪汪的眼睛四处瞟,就是不看琼大方。   琼大方呼噜噜吸着面条,口齿不清地问:“你新同事是不是男的?”   甄晓器不说话。   “是不是长得还不错?”   甄晓器摸摸面前的泡面桶,拿起叉子准备吃泡面。   “是不是你又干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没干奇怪的事情!”甄晓器气愤地将叉子狠狠往泡面桶盖上一叉,声音里又带了哭腔,“我想谈恋爱怎么啦?我都二十六了,我追求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琼大方把脸埋在泡面里,声音闷闷的,“那你好好追求啊,别每次都舍不得花钱。”   甄晓器气呼呼地看着他:“难道要像你么?喜欢谁就人家要什么就给买什么?自己躲在家吃泡面?吃一个月白粥?”   琼大方也生气了,他抬起头朝甄晓器嚷:“你能不能别每次都翻旧帐?那都多久前的事儿了?大学里的事儿你还记得?那你怎么不记得我高中还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吃了一个月榨菜呢?”   “对,吃了一个月榨菜,最后给我买了个bb机,然后呼机台没几个月就倒闭了!”   “那我不是买不起手机吗?”   “你现在买得起了吗?你还欠我337块钱呢!”   琼大方气得肝疼,他狠狠拍着桌子:“不就欠你337块吗?我没钱,肉偿,肉偿可以了吧?你不就是想谈恋爱吗?你也别整什么幺蛾子了,明天开始我就去接你下班!”   “什么?”甄晓器震惊了,“我花337块钱和你谈恋爱?你想得怎么这么美呢?我追的人加起来都没三百块!”   琼大方觉得自己气得已经内出血了,他颤颤巍巍地指着甄晓器的泡面转移话题:“面坨了。”   “哎呀!”甄晓器打开泡面盖子,很心疼地看着一盒吸干了水的面条,还是拿起叉子吃起来。   “我发现这个坨了的面特别管饱,一盒能抵两盒。下次我们一起吃泡一盒就够了。”   琼大方觉得自己死了,被甄晓器气死了。   甄晓器严词拒绝了琼大方的提议,并且对他这种企图赖账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谴责和抗议。   他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琼大方:“别打歪主意啊,记得一发工资就还我钱。”   “知道了。”琼大方有气无力地答应,连送他出去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看看桌子上的两个泡面盒子,想到这是他剩下的最后的口粮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琼大方瘫在沙发上,发起愁来。   第二天,几次想要开口向同事借钱的琼大方,最后还是没能张得了嘴。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痛苦地躲进厕所给甄晓器打电话:“晓器啊,嘿嘿嘿,今天我去接你下班好吗?”   甄晓器对着一堆报表,计算器按的飞快,听到琼大方的话,马上警惕起来:“你想干嘛?不是说过了你别想拿你自己抵债。”   “你想多了,我就是顺便。我今天骑了电动车来上班,过来接你,不是正好给你省两块钱公交车钱吗?”琼大方已经饿得有气无力,声音都比平时小了很多。   甄晓器推推鼻子上的眼镜,很冷静地说:“是三块二。”   “啥?”   “回我家要倒一班公交,投币一共四块钱,我充了公交卡,是三块二。”甄晓器放下手里的报表,“不过不用了,我骑自行车来上班的。”   琼大方听到话筒里传来“嘟——”的挂断音,心里一片凄凉,他不就是想蹭个饭吗?怎么那么难啊!   就在琼大方饿得要昏厥在工位上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了甄晓器自己给自己设的专用铃声:“财神到,财神到……”   琼大方按下接听键,就听到甄晓器说:“你下班了还是来接我吧,我想起来了,我要在六点钟到大润发,骑自行车太慢了。”   “行啊!”琼大方一口答应,“那我送你回家,顺便在你家吃一口呗。”   甄晓器下了班,一出公司大门就看到了琼大方。他就大剌剌停在他们公司门口的广场上,整个人上半身趴在电动车车把上,一只脚稳稳地支在地上。   甄晓器在一群同事的目光里,慢吞吞地走到琼大方身边,戳戳他的肩:“喂,等多久了?”   琼大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用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挤出几个字:“快点走吧。”   这时候有个人经过他们身边,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诡异地看了琼大方几眼,朝甄晓器笑了笑:“甄晓器,你朋友啊?”   甄晓器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一样,整个人瞬间把毛竖了起来,他挽住了琼大方的胳膊,对来人扯出一个骄矜的笑,微微颔首:“对啊,我朋友,琼大方。”   那个人“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大方,哈哈哈,挺好,一听这名字就和你挺配的。”他朝两人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等人走远了,琼大方慌忙拍开甄晓器的手:“疼疼疼,你捏的我痛死了。这人谁啊?”   甄晓器出神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我跟你说过的啊,他叫韩柏。”   “他就是那个韩柏?”琼大方瞬间不饿了,挺直了腰:“我看也就那样嘛。”   他瞄瞄甄晓器的脸色,语气凉凉地提醒他:“你为了他还买了两罐啤酒,借酒消愁呢,花了多少钱来着?”   甄晓器有点怅然若失:“六块六呢。你说我那天要是真的请他去万达看电影,现在是不是有可能有男朋友了啊?”   “哼,两张电影票最起码七十了吧,再买点爆米花、饮料什么的,就一百块钱了呢。”琼大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心里想这小子凭什么啊,甄晓器居然还想着给他花钱!他认识甄晓器十几年了,喝过他的饮料才只能数出一只手!   琼大方不平衡了,心里酸溜溜,特别难受。他打算这个礼拜都去甄晓器家吃饭了。还要天天吃甄晓器去超市从一堆老头老太手里抢下来的特价鸡蛋。 第三章   甄晓器坐在琼大方电动车后座,两只手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心情低落地问他:“你觉得我抠门吗?”   琼大方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狂喊:“当然啊!你以为呢?甄晓器你清醒一点!”但是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没有啊,你就是比较节俭,不喜欢浪费。”   甄晓器好像没听到,靠着他不说话了。   到了超市,琼大方停下电动车,才发现甄晓器不说话的时间也太久了。他扭过头去,努力别着脖子去看依然靠在他背上的甄晓器。   “晓器?晓器?”   甄晓器不说话,他有点着急,手伸到背后,摸摸索索寻甄晓器的脸,却被甄晓器一把抓住。   甄晓器一只手抬起来,抵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转过来。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脑门在他背上轻轻磕了两下,小声说:“大方,你真好。”   大润发的广场上人群熙攘,川流不息,电动车、私家车来来往往,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琼大方却在一瞬间只觉得周遭静极了,只有甄晓器略带委屈的声音落在他心里,这是甄晓器独有的撒娇方式。   十几年来,每当他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甄晓器这样的烦人精的时候,甄晓器就这样,用这种仿佛自己是他同盟的语气,软弱地说“你真好”,似乎他受了很多的伤害,他的世界别人都走不进去,只有自己是他的唯一。   但是这样被依靠的感觉只有片刻,下一秒,甄晓器就放开了他,欢快地跳下电动车,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宣传页,指给琼大方看:“六点以后烤鸡只要九块九,你快一点,我今天一定要抢到!”   他在宣传页上指指点点,充满了雄心壮志:“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我都要买!”   琼大方心底那丝朦朦胧胧的温情瞬间被吹到了天涯海角,他看着甄晓器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伸手在他因为兴奋而红通通的脸颊上用力一捏:“知道啦!”   当超市里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的时候,琼大方痛苦地发现自己一天没有米落肚的胃此刻疯狂地蠕动起来,似乎绞缠着长出了一只手,扯他的食管,他的咽喉,他的五脏六腑。   正当琼大方饥火旺盛,正在狂咽口水之时,甄晓器已经推着购物车,像一个战士一样,杀进了生鲜区。   打折的萝卜,特价的蔬菜,到了晚上便宜处理的糕点,当然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特价烤鸡。   琼大方跟在他身后,眼睛发直地盯着他拿进来的一件一件好吃的,嘴里小声催促着:“好了没?好了没?”   甄晓器压根不理他,在调料区停了下来,拿起两瓶生抽,细细比较了起来,单价啦、克重数啦、打折力度啦,他有些犹豫,嘴巴里念念有词。   琼大方实在受不了他这个磨蹭劲了——他快饿晕了——抢过甄晓器手里的两瓶生抽,看也没看,随手放了一瓶到购物车里。   他按住甄晓器的肩,严肃地看着他:“晓器,虽然我觉得你很好,没有任何毛病,但是,你也说了老是有人说你抠门,那么你是不是应该稍微做一点点改变。”他指着购物车,“买一瓶酱油,就别比较了吧。”   甄晓器犹豫地看看货架,最后勉强点了点头:“那行吧,就……就这个吧……”   他们结了帐,提着甄晓器自己带的购物袋,大包小包地挂在电动车上,往甄晓器家行驶。   走到一半,甄晓器揪揪琼大方的衣服下摆:“大方——大方——”   琼大方往路边靠了靠,停了下来。他扭过头去看甄晓器,就见他一脸心痛的表情:“我觉得吧,刚刚那瓶生抽拿贵了……”   琼大方和他眼对眼瞅了一会儿,最后崩溃地低下头,向甄晓器大魔王投降:“我们现在去换回来,好吧?”   甄晓器的脸一刹那亮了起来,他抱着琼大方的腰,开开心心地喊:“大方,你太好啦!”   琼大方操纵着自己仿佛被掏空的身体,让电动车转了个方向。   是啊是啊,我这么好,所以拿你没办法呗。   琼大方听着甄晓器一路的大笑声,有气无力地弯起了嘴角。   琼大方给甄晓器把东西提到六楼的时候,腿肚子都已经在打颤了。   当甄晓器把门一打开,他就冲进去摊在沙发上,说什么都不动弹了。   “太累了,太累了,你干嘛买这种没有电梯的老房子啊?”琼大方又累又饿,四肢大开地瘫在那里,像一只晒多了太阳的青蛙,已经奄奄一息了。   “便宜呗。”甄晓器的回答理所当然,他将买到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分类,什么是可以放几天的,什么是马上要吃掉的。   琼大方看他一副慢吞吞的样子,终于顾不上自己的面子了,他滑下沙发,在甄晓器身边蹲下来,气若游丝地哀求:“晓器,我真的好饿,快点吃晚饭好不好?”   甄晓器这才发觉他的不对劲,今天的琼大方不像平时一样活力充足了。他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没吃午饭?”   “岂止午饭,我今天一天没吃了。”琼大方老老实实承认了,“我不是没钱了吗?”   “没钱你不会先问别人借一点吗?平时你请这个吃饭,那个喝茶,怎么等你有困难的时候,就没人帮了呢?”甄晓器脸沉了下来,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他一言不发地走开了,琼大方在心里叫苦,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一会儿,甄晓器端了冒着热气的茶杯出来了:“你先喝点水,我去把晚饭做了,很快就好。”   琼大方咕咚吞了一口,嗯,甜甜的,是糖水。   他滋滋有味地喝完了,觉得眼也不花了,腿也不疼了。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响声,玻璃隔断上很快漫上了水蒸气,朦朦胧胧的,让他只能看到甄晓器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明亮温暖的房间、叮叮当当的声音,琼大方两只手枕在脑后,觉得一切都是刚刚好。   很快,甄晓器就端了饭菜出来,微波炉热过的烤鸡,简单的青菜汤面,让琼大方食指大动。   琼大方顾不上说话,接过碗筷,呼噜噜埋头吃起来。吃了没两口,就在面底下,翻出来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他抬头看甄晓器,晓器和他不一样,吃得慢条斯理的。见他抬头,还不忘记叮嘱他:“吃慢一点,吃完了再给你做。”   琼大方心里酥酥的,他低头大口大口吞着面条,觉得幸福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他不敢放任自己想下去,开口打破一室过于温馨的安静:“晓器,你手艺太好了,煮个面条都那么好吃!”   甄晓器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那是你饿了。你别太高兴啊,一顿饭十块钱,先记在你账上,要还的。”   原本过于温柔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琼大方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忽视掉心底的一点点失落,他嬉皮笑脸地答应:“那你好好记着啊,别忘记向我要!”   吃完饭,琼大方就像一个大老爷,打着饱嗝,在沙发上懒洋洋摊开四肢,双眼朦胧地看甄晓器忙来忙去收拾残局。   等甄晓器把碗洗好出来一看,琼大方头歪着,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甄晓器气咻咻地走过去,想要把这个懒家伙推醒,却在手碰到他的时候,轻轻放了下来。   他站在咫尺之遥,神色复杂地看着琼大方放松的睡脸,这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家伙,睡得安静而踏实。   他不说话的样子其实有一点帅,侧着的脑袋挤出了一点平时绝对没有的双下巴,让他看上去又柔软又好笑。   在甄晓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伸过去了,冰冰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又像触电一样弹开。   很好玩,软软的。他控制不住笑了一下,却又马上像被自己吓到了一样,惊恐地后退两步,逃也似的躲回了自己的卧室。   甄晓器坐在卧室里的书桌前,两只手绞缠着撑着脑袋。他觉得有一点点沮丧,这种沮丧在他成年后,偶尔会奔袭而来,在不确定的时候,给他一个耳光。   比如今天这个夜晚。   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是一个很旧的作业本,他习惯收集各种别人不要的本子,写写画画。   他翻开这个本子,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写的是“四十三,韩柏”,上面被划了一条粗粗的黑线。   甄晓器并没有在这一页多停留,他翻到第一页,看着这一页唯一的一行字,但是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当初写的是什么了。   这一行字被人用黑色水笔重重涂过,涂的人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条条笔迹重透纸背,几乎将这一小片纸写烂。   甄晓器盯着这一页,发了很久的呆,当那些左突右冲的情绪在他的心里慢慢安静下来,腐烂在他心底的泥泞上时,他才轻轻按了按眼皮。   眼睛有点酸涩,最近要对的报表也太多了。他打算明天拿医保卡去药店刷点眼药水回来。   甄晓器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轻轻丢到躺在沙发里的琼大方身上。   他在客厅心烦气躁地转悠了好几圈,最后咬咬牙,还是把空调给开了。开完空调,甄晓器回了自己卧室,没几分钟,他又出来了,轻轻走到玄关,把电表箱打开。   看着飞转的电表,甄晓器面如死灰,他捂着胸口靠着墙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心痛难当地将电表箱关上。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甄晓器催眠着自己。可是经过沙发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狠狠瞪了睡得人事不知的琼大方一眼,嘴唇无声地做出了一个“猪”的口型。   他把右手放在口袋里,似乎是攥着什么东西。犹豫了几秒,他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边,将那头猪的外套拿起来,往他兜里塞了一张红色的人民币。   大方饿着肚子还陪自己回去换生抽呢,他这么好。   甄晓器一边心痛,一边又觉得心里软绵绵的。 第四章   琼大方就靠着在甄晓器家蹭吃蹭喝蹭零花钱,终于撑过了这个礼拜。   今天是他发工资的日子,他早早和甄晓器说好了,晚上去接他下班,然后一起去超市买点水果和海鲜,吃一顿好的。   电话里,琼大方的声音透着喜气:“我这个月基本工资带奖金能拿到万把块呢。你不是喜欢吃芒果吗?晚上给你买几个泰国进口的薄皮大芒果。”   甄晓器放下账本,取下金丝边框眼镜,一双眼睛露出来,里面盛满了笑意:“不用,那个多贵啊,买几个苹果就好了。”   “就买大芒果,我给你买。”琼大方压低了声音,“我不是还欠你的账吗?午休的时候我去ATM机上把钱取出来,晚上就还给你。你现在不用心痛了吧?”   “支付宝转账就行了,你取现金干嘛?不麻烦吗?”甄晓器手指无意识地把眼镜腿折过来又折过去,声音十分的温柔。惹得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甄晓器浑然不觉,略微歪了点脑袋,专注地侧着耳朵听电话。   那边,琼大方的声音微微上挑,带了点逗他的意思:“你不是最喜欢红红的票子了吗?每次拿到毛爷爷,你都笑得特别甜!”   “胡说八道!”甄晓器一下子脸红了,低斥了一句,慌乱地挂了电话。   甄晓器下班以后,等了好久才等来琼大方的电话,说已经到他们公司楼下了。   甄晓器背起自己的包,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去,一路冲到琼大方面前才刹住了车。   他像个小朋友一样,两只手手心向上,胳膊伸得长长的,一脸期待地看着琼大方:“要给我票票吗?”   琼大方的表情有点奇怪,他声音低低地对甄晓器说:“你先上来吧。”   甄晓器的笑容滞了一下,绕到琼大方背后,坐到了他的电动车后座,双手抱住了琼大方的腰。   琼大方开得慢慢的,甄晓器在他背后问他:“我们现在是去超市还是菜市场?”   琼大方不响,就在甄晓器以为他没听到自己的话,想要再问一次的时候,琼大方握握放在他腰间的手,说:“咱们先回去吧。”   甄晓器觉得琼大方有点奇怪,声音板板的,和平时不太一样。他不说话了,疑惑地盯着琼大方的后脑勺。   琼大方沉默地把甄晓器带回了自己家。当两个人在他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的时候,他才万分艰难地向甄晓器开了口:“晓器,你别生气,那个,你的红票票我暂时不能给你了。”   他一路忐忑,不知道要怎么向甄晓器开口,现在说出来,只觉得一颗心都吊在了半空中:“我把钱借给同事了,暂时不能还你钱了。”   甄晓器呆了两秒,心里升起了一股失望的情绪。他一整天都沉浸在将要拿到小钱钱的快乐里,他甚至都计划好了,可以拿出一部分买好吃的,给琼大方做一顿丰盛的晚饭,现在琼大方突然告诉他,他的计划被迫中断了,他期待了一天的快乐也没有了。   甄晓器不太高兴地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说话不算话的。”   琼大方为自己辩驳:“我同事有点急事,我想我也不急用,就先借一下呗。”   甄晓器嘟嘟囔囔:“你还不急用呢,你饭都吃不上了。”   他问琼大方:“你同事因为什么事急用啊?说什么时候还给你了吗?”   琼大方舌头磕绊了一下:“这个,这个我没问,都是同事,没必要吧。”   本来甄晓器只是有点失望,现在是真的开始生气了:“怎么同事就没必要问了呢?你平时给这个同事、那个同事买东西,别人有给你钱吗?”   “那是我自己不要的。”   “对,就你大方,就你要面子。不说这些你自愿买单的,那别人问你借的钱,别人都还了吗?”   甄晓器越说越生气,琼大方总是这样,只要自己有的,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都可以随便拿。   他收入也不算少,却一到月底就只能吃泡面。幸亏他长得身强体壮,若是身体不好,感冒发烧都不一定有余钱买药!   甄晓器越数落琼大方,越生气:“你能不能自己心里有点数?上班那么久了,你存了多少钱?有二十块吗?”   琼大方本来因为心虚,甄晓器数落他,他也不敢还嘴。可是甄晓器越说越多,不仅把他这几年随手送人的单反、平板电脑之类的拿出来批判,还又开始扯到大学时候了。   “你倒是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别人谢谢你了么?当初钱曦曦肚子里的小孩都不是你的,你还给她借钱打胎,钱曦曦说过你半句好话没有……”   琼大方被骂急眼了,一开口就口不择言:“那是我前女友,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数落他数落得滔滔不绝的甄晓器,一下子闭了嘴。房间里瞬间静的落针可闻。   甄晓器怔怔地看着琼大方,像是不能相信刚刚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是他看着琼大方一副后悔失言又不知道如何补救的样子,慢慢恍然大悟,他没有听错,琼大方确实是说了,自己管不着。   明白过来的甄晓器,眼睛嘴巴像被抽掉了生气,全都耷拉了下来,那是一个伤心的表情。   他站起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先回家了。”   然后抓着自己的包就冲了出去,飞快地跑掉了。   甄晓器背上驮着自己的大书包,像一只蜗牛一样,慢吞吞地在马路上一点点往前挪。   他的心里没什么生气的情绪,只是觉得空茫茫的。   他承认琼大方其实说的就是事实,他有什么资格对他评头论足,数落他的生活方式呢。   甄晓器,你管不着,你过界了。他很冷静地告诉自己,朋友不应该是这样的,多久的朋友也不行。   他总是不自觉地去干涉琼大方的生活,只要琼大方不出言反对,他就假装不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可是假的毕竟是假的,当被当事人戳穿他根本没有资格的时候,比任何时刻都难堪,仿佛他那点不堪人知的小心思都曝露在阳光下了一样。   他拖拖拉拉走过街口,习惯性地进了小区,哼哧哼哧爬上六楼。爬到自己家那层,觉得累的不行了,一屁股坐在门口,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平时不觉得六楼有那么高啊,老小区就是不好。甄晓器心里茫茫然地空想,思绪一会儿到东,一会儿到西。   他又想到琼大方,他知道自己烦人,扯东扯西、没完没了地数落人家,谁也受不了自己这样的啊。   可是真的是扯东扯西瞎扯到的吗?甄晓器脑子里又浮现出钱曦曦这个名字,他为什么会扯到钱曦曦的事情?都过去好久了,他们毕业都三四年了,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忘记。   他是记得钱曦曦的,他们的一个女同学,琼大方的前女友。   他还记得以前自己偶尔也会大方一下,那一次他买了电影票,想要约琼大方去看电影,那是一部文艺爱情片。   当他把电影票攥在手心里,下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决心和勇气,想要问问琼大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的时候——   他还没有开口,琼大方已经兴致勃勃地问他,可不可以帮他去向钱曦曦表白。   琼大方像很多青头愣皮的男大学生那样,买了彩色蜡烛,很没有创意地在女生宿舍楼下摆心形蜡烛阵。   那个晚上,甄晓器弯着腰,一根一根帮他点蜡烛,点琼大方向别人表白的蜡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女生宿舍下面聚了一帮看热闹的人。   那是个晴朗的夜,微风从操场上吹来,温温柔柔,凉爽而舒适,蜡烛没有被吹熄的危险。   甄晓器数着一根,两根,三根,一秒,两秒,三秒……   电影的开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应该来的观众永远不会来了。   那是甄晓器这一生中最大的浪费。   琼大方在烛光摇曳中拥抱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段恋情,周围围观的同学们发出善意的掌声和哄笑声,一切都那么美好。   甄晓器远远站在光圈之外,烛光波及不到的暗影中,仿佛所有的热闹都和他无关了。   两张电影票,五十块钱呢。一向吝啬的他为此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为看电影付那么多钱了。   甄晓器把头埋在膝盖上,在家门口的楼梯间静静地流泪。   那从青春期一直蔓延到现在的奢想,被按下去烧成灰碾成泥的奢想,用尽方法却无法被其他四十二号掩盖的奢想,一直一直窥伺在暗处,狰狞地嘲笑他的不得解脱。   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可是再尽力有什么用呢,笔记本上的字迹就算用墨盖住,也会留下漆黑一片的印记。   心上的痕迹用日复一日的琐碎建造的高楼盖住,可是一旦高楼倒塌,砖石倾颓,下面的地基还是会清晰地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上面赫赫然用岁月镌刻的只有三个字——琼大方。 第五章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有些刺眼,琼大方愣怔地盯了一会儿,眼睛就酸酸涩涩地睁不开了。   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身体往下滑,躺在了沙发上。   他两只手垫在脑后,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全是理不清楚的情绪。   不是不后悔,甄晓器一露出伤心的表情,琼大方就知道自己说了浑话,想要解释,却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怎么说呢,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有的是资格管我?   话是简单的话,只是琼大方没有胆子说。   甄晓器是他竹马成双的好友,是他十几年的兄弟。   他曾经什么都可以和他分享,他第一次向女生表白,他第一次恋爱,他怎么分的手,他的开心和失意,青春的点点滴滴,都和甄晓器说尽了。   琼大方当时并不知道,感情是这个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有一天他会希望他和甄晓器从来不是朋友,他过去的感情甄晓器可以一无所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甄晓器的眼光再也不是哥们儿的呢?   大概是很多年前,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下午了。   琼大方记得他和甄晓器像往常一样,在操场上打了会儿球,然后坐到双杠下休息。   甄晓器捧着自己带的运动水壶,咕咚咕咚灌白开水。   也许是那天受到的震惊太大了,琼大方依然记得当时的每个细节。他记得甄晓器喝完水,把水壶盖拧上。顺手抹了把汗。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偏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喜欢男生。”   甄晓器说完就说完了,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他爬起来,双手撑在双杠上,一跳一跳地踮着脚玩,只剩下琼大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张着嘴,像一个傻子。   琼大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山崩地陷的心跳声,他的耳朵嗡嗡直响,双眼无措地看着甄晓器在双杠上晃来晃去的腿。   他紧张到舌头都木了,甚至以为下一秒,甄晓器就会告诉他,他喜欢的是自己。   可是甄晓器什么都没说,他玩了一会儿,有点困惑地问琼大方:“你怎么不过来玩儿?”   看着甄晓器明明白白的眼睛,琼大方如坠冰窟,他这才发现,他根本没在意到甄晓器向他出了个柜,他只在意甄晓器喜欢的是谁。   什么最好的朋友,什么十几年的兄弟,在那天以后,统统变为不能言说的心思:甄晓器你喜欢的可不可以是我。   琼大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柔软的垫子里,他抬起手捂住了耳朵,似乎这样,就可以听不见心脏传来的闷闷的声响。   所谓的兄弟之情成为了他裹足不前的桎梏,但是甄晓器也根本没给他往前的机会。   说完那句话后没几天,甄晓器就开始追他们系的一个男孩儿。其实也不算追,就是故意找些机会,约了人和大家一起出去玩。   那时候琼大方已经被第二个女朋友甩掉了,时间多的是,于是常常被甄晓器抓过去当挡箭牌。   他看着甄晓器怎么对别人笑,怎么找借口接近别人,最后又怎么不了了之。从此以后,甄晓器喜欢的人名单越来越长,稍微有点好感的他都想试一试。   甄晓器告诉琼大方,他很想谈个恋爱,gay搞对象不容易,他愿意主动一点。   琼大方很想问问他:你想谈恋爱,和我不行吗?   可是最终他也没问出口。不问,他还是甄晓器最好的朋友,他在感情上受挫了,会跑来找他诉苦,向他抱怨。   问了,他还能保留这个离晓器最近的位置吗?   琼大方在狭窄的沙发上转来转去地翻身,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摔了这一下,他脑子里倒是清楚了一点,不管如何,他让晓器气冲冲地跑出去是不对的。   他用手搓了搓脸,振作了精神,摸出手机给甄晓器打电话。   “嗡嗡嗡”,沙发上有什么在震,琼大方一看,甄晓器把手机落他这里了。他伸手去够甄晓器的手机,没注意按住了音量键,手机从震动变成了响铃:   “那个背包载满纪念品和患难,还有摩擦留下的图案,你的背包,背到现在还没烂,却成为我身体的另一半……”   一瞬间,琼大方像座石雕一样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听着甄晓器的手机铃声:“千金不换,它已熟悉我的汗,是我肩膀上的指环……”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界面上琼大方三个字闪闪烁烁,最终无人接听,静了下来。   空寂的房间里,琼大方粗重的呼吸一下紧过一下,突然,他像石雕活过来一样,在房间里疯狂翻找起来。   没有,没有座机,没有其他手机,他在一片狼籍中如梦初醒,揣着甄晓器和自己的手机冲了出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琼大方拿着两部手机向路人借手机。   “求求你了,手机借我用一下好吗?”他四处哀求,可是人们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或是一个骗子,没人肯帮他。   他从这条街一直求到另一条街,终于在一个小卖部看到了一部公用电话。店主见他痴痴傻傻,似乎怕惹事,板着脸示意他用。   琼大方哆嗦着按下倒背如流的十一个数字,他抓得死紧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串毫无特色的“铃铃铃”。   他把公用电话一挂,再次用自己的手机拨打甄晓器的电话号码,他终于可以确定那是独属于他的铃声,   “你借我我就为你保管,我的朋友都说它旧得很好看,遗憾是它已与你无关……”   在小卖铺主人惊恐的眼神里,琼大方扭曲的脸抽搐起来:“甄晓器,怎么就与我无关了呢?明明,明明一直都和我有关系啊。”   我以为你一直背着那个丑丑的大书包是因为你一向节俭,我以为你手机从来不开铃声是因为习惯,我以为你一直只把我当朋友……   我以为的那些曾经,或许从来就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第六章   甄晓器不知道在家门口坐了多久,头顶上方的触摸灯早就熄灭了。外面的路灯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一丝丝微弱的昏黄色光线,映出了他影影绰绰的轮廓。   一个寂寥而模糊的影子。   那个影子懒洋洋地靠在自家铁门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盘旋而上,甄晓器依旧是一动不动。顶楼只有他一家住户,他不怕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会被别人看到。   然而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仅仅来得及睁开眼睛的时间里,一个黑影就窜了上来,往他家门口扑,差点和地上的他撞在一起。   甄晓器仰着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琼大方,嗓子眼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哽得难受。   就着外面一点点光亮,他看到琼大方原本笼罩在他头顶的身影,深深弯折下去,双手撑在双膝上,一颗脑袋垂在腰间,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两个人的头靠的很近,琼大方又急又凶的喘息就在他耳边,跟个破风箱一样,嘶啦嘶啦地沙哑。   甄晓器鼻子一酸,哑着声音问他:“你跑什么啊?”   琼大方跑的太急了,这个时候肺里像烧了一把火,火燎火燎地痛。他说不出话,抬头去看甄晓器,楼道里黑咕隆咚的,看不分明,只看到他一双盈满碎光的眼睛。   琼大方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哈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就变了,呜呜咽咽,竟似乎是哭了。   他伸手去抓甄晓器,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用尽力气按进自己怀里。他贴着甄晓器的耳朵,沙哑地问:“甄晓器,你是不是喜欢我?”   原本因为惊疑不定而默不作声的甄晓器,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他用手推、用脚踹、用牙咬,拼尽全力地要从琼大方怀里挣脱出来。   琼大方明显吃了痛,腰微微佝偻下去,但手臂依然死死箍着他,不肯放手。   两个影子在黑暗里不发一言地抵死纠缠,似乎面前的是生死仇敌。直到甄晓器感觉到自己脖子里湿湿的,他意识到那是琼大方的泪。   “我也喜欢你啊!”琼大方的声音似哭似笑,“我也喜欢你。”   他哽咽着一遍一遍说“喜欢你”,甄晓器的双臂软软地垂了下来,脑袋虚虚靠在琼大方的肩膀上,堵着嗓子眼的酸涩终于从眼睛里冲了出来,他一边无声地流泪,一边不敢置信。   琼大方抱了他很久,说了几十上百遍的“我喜欢你”,然而一直听不到甄晓器的回音,他越说越心慌,一只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想要打开触摸灯,看一看甄晓器的表情。   “啪”顶灯大亮,暖黄的灯光像水一样倾泻下来,温柔地笼罩了他们一身。琼大方抬起甄晓器的脸,捧在手心细细端详。   甄晓器骤然见光,眼睛条件反射地一闭,此时被琼大方扳着脸看,也不敢睁开。他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振翅的蝴蝶,下面,斑斑点点,全是泪痕。   琼大方手心里滚烫,这么近距离地靠着甄晓器的脸,两人鼻端温热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甄晓器闭着眼睛,像一个索吻的姿势,琼大方心里痒痒的,就想顺势亲下去。   但他终究没有亲下去,他用唇珠,轻轻往上撩甄晓器的眼皮,让他把眼睛睁开。   他一把声音沙哑地不像话:“晓器,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甄晓器怔怔地看着他,张嘴想说话,然而一个字还没说出来,眼泪就滚滚掉了下来。   他艰难地吐出破碎的几个字:“喜,喜欢。”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去考虑了,做梦也好,妄想也罢,就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也想顺着自己的心诚实回答一次。   很快,琼大方就让他知道,他并不是在做梦,因为他滚烫的唇狠狠亲了下来,连啃带咬,气势汹汹。   触摸灯到三分钟自动熄灭了,黑暗里,啧啧的吮吸声让人面红心跳。甄晓器腿都软了,站也站不住,要不是琼大方紧紧搂着他的腰,他就得滑到地上去了。   接吻是这个样子的啊,甄晓器有点害羞地想。他嘴巴上说要谈恋爱说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找到对象。没想到终于要谈恋爱了,手都没牵过就亲上了。   琼大方亲了他好久才放开,两个人开门进了家里,灯一打开,倒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互相都不敢抬头看对方。   琼大方搜肠刮肚,想说两句绵绵情话再表白一下,敲定一下他们这个事儿。   “你,”他抬起头,不提防甄晓器也在这个时候看过来,两个人目光撞在半空中,琼大方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颤了颤,剩下来的话就堵在了嘴里,慌里慌张又把头埋了下去。   甄晓器也没好到哪里去,背板的直直的,手紧张地揪着沙发的垫子,像背书一样干巴巴地问:“你饿吗?要吃饭吗?”   也不等琼大方回答,他就像逃跑一样进了厨房。   甄晓器在厨房墨迹了很久,直到琼大方来敲门。   琼大方一个人冷静了一会儿,已经自在多了。这一自在,往日和甄晓器相处的模式就自然而然出来了,他跑过来拉开厨房门:“你做什么?”   看到操作台上的鸡蛋和米饭,他知道这是要吃蛋炒饭了,马上说:“我要吃两个蛋的蛋炒饭,要放小葱,不要大葱。”   甄晓器自然而然地反嘴:“美的你!”   他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突然一起放声大笑。   “哈哈哈……”   琼大方跑过去自己拿碗磕鸡蛋,他们之间的尴尬似乎一下子就消弭了,琼大方甚至觉得自己不用再说别的什么,他和甄晓器这个事儿定了!   他开心地一下子磕了四个鸡蛋,果然听到甄晓器“啊啊啊”大喊着拍了他的头。   “一个人一天吃一个蛋就够了,你知不知道啊!”甄晓器气咻咻地骂他。   然而和以往不一样的是,琼大方只是凑过去,柔情蜜意地吻住了他的唇。   他们在狭小的厨房里,交换了一个干净温暖的吻。   老房子的隔音不好,这个时候正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间,楼上楼下碗筷的碰撞声、菜刀切在砧板上的咚咚声,青菜下油锅的滋啦声,交织在一起从厨房的窗子里飘进来。   他们就在这一片人间烟火中,轻轻地啄,缓缓地磨。   琼大方含着甄晓器的嘴唇,含糊地嘟囔:“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   “嗯。”甄晓器轻轻地、软绵绵地应和他。   良久,琼大方放开甄晓器,脸红红的把毛衣往下拉,假模假式说了句“我不捣乱了”,弓着腰出去了。   甄晓器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个蒸汽机,呜呜呜地往外冒水蒸气。他刚刚感觉到了,两个人某个地方硌在了一起。   甄晓器面红耳赤地切小葱,他完全没想到琼大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自己给掰弯了。而且,而且还……挺热情……   甄晓器羞哒哒地在心里估量琼大方的尺寸,越想头垂得越低,这实在是,实在是……挺好的!   以后就是我的了!他越想越忍不住要笑出来,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荡漾、太不矜持了,于是不得不将水龙头打开,用哗哗的水声掩盖自己收也收不住的笑声。   自来水白白流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他从这种神智不清的状态中唤醒。他看到已经流了一池子的水,渐渐冷静下来。   蛋炒饭很快就炒好了,香喷喷、金灿灿的,甄晓器这才发觉自己肚子也很饿。   他将两碗饭端出去,琼大方看到了就接了过去,放在桌子上,两个人一起吃了起来。   这和他们以前在一起吃的每一顿饭都一样,可也都不一样,他们心里似乎开满了花,看一眼对方,那些芬芳的鲜花就要从眼睛里冒出来,蜂拥着将对方堆叠掩埋。   吃完饭,琼大方磨磨蹭蹭地不想走,于是赖在甄晓器家的沙发上玩手机。   甄晓器洗完碗,拿了一个橘子过来剥给他吃:“今天没吃蔬菜,吃一个橘子补充维生素。”   琼大方像一条金毛一样,盘坐在沙发上,张大嘴巴等着甄晓器把橘子丢进来。   甄晓器把一片片橘瓣分开,琼大方一瓣他一瓣,他一瓣琼大方一瓣。   “真甜,真好吃!”琼大方吃得津津有味,晓器虽然老是买便宜货,但是特别会挑东西,这个橘子又甜水份又大,太好吃了。   一个橘子吃完,他咂咂嘴巴,表示还想吃。   甄晓器两手一摊:“今天的份没了!”   “什么叫今天的份啊?”琼大方不满意地嚷,“我们现在是两个人,两个人难道不应该吃两个吗?”   甄晓器瞪他这个新出炉的男朋友:“吃的是两个人,买的是一个人啊!”   他捡起刚刚剥下来的橘子皮,泡上热水给琼大方喝:“而且橘子吃多了上火,多喝点橘子皮水,不容易干燥。”   琼大方倒在沙发上哀嚎:“就吃了半个橘子,上哪门子火噢!” 第七章   这几天一到下班时间,琼大方就无心加班,早早跑了去接甄晓器。这天,他又到点打卡,一分不差地准备溜了,却被老李拦住了。   老李将他拉到办公室一角,对他千恩万谢:“小琼,上次你借钱给我周转,哥们太谢谢你了,现在手头不那么紧了先还给你。”   琼大方习惯性地一句“不着急”就要脱口而出了,在最后一秒又刹住了,咽回了肚子里。   “好险!”琼大方在心里捏了把汗,他现在天天在对象家蹭饭,已经一点面子都没了,要是被晓器知道他又充大方,一定会气到揍他。   但是琼大方从来没有不大方过,这次不客气两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吭哧吭哧了一会儿,憋出一句:“你转我支付宝吧。”   他和老李头对着头转了钱,钱到账的那声金币“哗啦啦”落下的声音,第一次让他觉得听起来特别好听,他觉得自己可能被甄晓器传染了,见到钱特别开心。   老李还要拉他去喝酒,他连连摆手:“有事儿,真有事儿,下次,下次一定去。”   琼大方摆脱了同事,跑出来找到自己的电动车,紧赶慢赶地在甄晓器下班的时候到了。   甄晓器最近像只小公鸡,每天一到下班时间就踱着骄傲的方步,在同事们复杂的眼神之下跳上琼大方的小电动车,抱紧他的腰,缓缓开出去。   这天也是的,两个人直到出了他们公司范围,甄晓器还很骄傲地说:“哼,我看他们还说我找不到男朋友!”   他很满意地拍拍琼大方宽阔的后背,“看我男朋友多好啊,嫉妒死他们!”   琼大方低头看看他们屁股底下的小电驴,以及自己早上匆匆忙忙从柜子里掏出来的旧运动裤,很想告诉甄晓器,就算他的同事是gay,应该也不会嫉妒他的。   但是甄晓器从背后抱得他紧紧的,他将一只手盖到放在他腰间的晓器的手上,晓器就自觉地微微分开了手指,和他十指相交。   于是琼大方没有说蠢话,他告诉甄晓器,同事把钱还给他了,他们今天可以去超市买很多好吃的了。   “还是少买一点吧,我家里冰箱还没修,买多了放不住。”甄晓器抱着他的腰,把脑袋从他腋下伸过来,大眼睛里放着光,“你一共欠我337块加100块零花钱加七天七顿晚饭70块钱,谈恋爱以后不跟你算,一共507块,请打我支付宝,谢谢!”   琼大方把他的脑袋拍回去:“知道了知道了!谁敢少你一毛钱啊?”   两个人到了大润发,琼大方把电动车一停,就掏手机:“给你,现在就给你!甄晓器你是存钱罐成精吧?”   甄晓器扒在他的肩头,探头看琼大方的手机界面,笑得嘴都合不拢:“我猜应该是,不然为什么我看到钱,就那么高兴呢!”   “行了,存钱罐,下来买东西去。”琼大方把手机举高,让甄晓器看得更清楚一点,他给晓器转了个整数,一千。   “哎呀,这多不好,你怎么还自己加利息呢?”甄晓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脸上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跳下车,两手抓着书包背带,像个少年一样一蹦一跳。   看着他高兴,琼大方也觉得心里十分开心,特别是看到甄晓器背上那个旧得不成样子的书包,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的,他的心就软得不可思议。他觉得甄晓器一定特别爱他,这让他又喜悦又心酸,他告诉自己得对晓器好一点,再好一点。   然而还没等琼大方的满腔柔情抒发出来,就被甄晓器掐死了。   “买个鸭子吧,我想喝鸭汤。”琼大方在生鲜区对着一只肥肥的鸭子流口水。   “不行,已经买了蹄髈了,买那么多菜,吃不掉怎么办?”甄晓器拉着琼大方的手,让他赶紧走,不许他买进口的芒果,也不许买“正宗”大闸蟹。   琼大方愤怒了:“这也不准买,那也不准买,那可以买什么?”   甄晓器把他拽进日用品区:“纸品打折,我们可以多买点卫生纸,买满两百还可以抽奖。”   甄晓器从货架上扫了二十包卫生纸,二十提抽纸,把购物车塞得满满的。   琼大方看甄晓器拿了山堆一样的纸,却不让他买一只鸭子,怒从心头起:“我不要买卫生纸,我为什么要买卫生纸?我又不是单身狗!”   甄晓器红着脸将手上的抽纸狠狠往这个不要脸的人头上拍:“你不是单身狗你就不擦屁股了吗?”   琼大方被揍老实了,哼哼唧唧在旁边给他推购物车。没想到甄晓器在日用品区转了一圈后,又退回了生鲜区。   他在禽类肉品的冰柜前站着打量了一会儿,琼大方不可自抑地激动起来:“买鸭子吗?是买鸭子吗?”他觉得晓器还是对他很好的,虽然凶了他,可这不是还是给他买鸭子吃了吗?   没想到,甄晓器没有拿肥肥的鸭子,而是拿了旁边剃干净肉的鸭骨架,旁边的爆炸牌上还用记号笔大大写着“特价5元”。   “艹!”琼大方绝望了,他就知道不能对甄晓器有什么期待。说什么喜欢他,连个鸭子都不让人吃!他又不是狗,啃什么骨头?!   琼大方气愤地把脸扭到一边,敢怒不敢言。   可是当他们结完账,把购物袋塞得满满的,他又主动过去提了起来。因为买了太多纸品,占的体积太大,他的手只能像翅膀一样支棱在两边。   甄晓器还拿着小票要去兑奖,琼大方拖着一堆购物袋,啪啪啪跟在后面,他自己现在倒像一只扑翅膀的鸭子了。   甄晓器在超市前台出示了小票,工作人员拿了抽奖箱出来让他抽。他两只眼睛亮亮的,往手上哈了一口气,郑重地摸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抽出一张纸。   “哇!”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纸片,激动得手舞足蹈,“抽中了!我抽中了!”   琼大方也跟着激动起来,心跳的砰砰响:“什么?抽中什么了?”他紧张地凑过去看,手心出的汗让抓着的购物袋都打滑了。   “奥妙洗衣液(500ml)一袋”。   琼大方的脸立马黑了下来,他看着喜滋滋去拿奖品的甄晓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弱智,甄晓器什么德行他又不是不知道。   果然,爱情让人迷失自我。   琼大方黑着脸将足以用到明年的纸巾和抱着一包洗衣液傻笑的甄晓器,艰难运回了甄晓器家。   拎着购物袋爬完六楼后,他就趴在沙发上不动了。   甄晓器收拾完东西过去看琼大方,发现他已经眯着眼睛睡着了。   “又是这样!真能睡!”甄晓器抱怨了几句,捏捏琼大方的耳朵,笑眯眯地去做饭了。   蹄髈焯水,炒糖色,倒黄酒生抽,放洗干净的蹄髈,加水煮开,倒入高压锅焖。   青菜洗干净,把每片菜叶的筋撕掉,和香菇一起炒。   甄晓器看着五块钱一个的鸭架,想到琼大方想吃又吃不上的脸,自己一个人笑得乐不可支。   他一边乐,一边将鸭架斩块,洗干净沥干水,倒入油锅里炸,炸完了捞起来,放进清水里,大火烧开,再焖一会儿,汤水就变得奶白,放切成块的白萝卜下去煮,煮得萝卜酥烂,筷子一扎就透。   琼大方醒过来时就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碗筷了。   皮酥肉烂的蹄髈,浓油赤酱;青菜炒香菇,青翠鲜嫩;连鸭架子汤,都是奶白奶白的。   甄晓器盛了米饭出来,正要喊他,就看到他已经坐在桌子前,举筷子要吃了。   “醒的真是时候,你刚刚假装睡觉的吧?”甄晓器意思意思抱怨了几句,就箸着筷子看琼大方的表情。   琼大方喝了一口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真的是鸭架子做的?”   甄晓器得意极了:“那当然,这就是五块钱的鸭架子做的,好喝吧?”   琼大方狠狠喝了一大口:“鲜,真鲜!”   “又便宜又好喝。”他心悦诚服,“老婆你太厉害了。”   “老、老、老什么老婆!”甄晓器又惊又臊,话都说不利索了。   虽然两个人互相表白了,但其实这些天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琼大方突然这么叫他,他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   琼大方扒拉着米饭,很自然地说:“你当然是我老婆啊,亲都亲过了。”   他抬眼迅速看了看甄晓器,把满嘴的饭咽下去:“当然,你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喊老公。”   “老公?”甄晓器握筷子的手都抖了,吓的。   他从来没想过琼大方还有这么刺激的时候,他以前是直男吧?是……的吧?   甄晓器吓得都哆嗦了,以至于他没看见,看似镇定的琼大方,放在桌子底下的另一只手,也抖成了筛糠。   琼大方慢慢夹了根青菜,语速也很慢:“老婆,我想搬过来住。”   “为什么?”一个惊吓接着一个惊吓,甄晓器觉得今天的琼大方可能早就打好主意吓死他了。   “房租贵。”琼大方给了个特别好的理由,“我一个人租两千的房子,你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两千?”甄晓器马上冷静了下来,手也不抖了,脸也不红了,声音也不颤了,“搬,马上搬!你明天就搬。我去和你的房东谈,看这个月剩下的房租能不能退。”   “哦。”琼大方答应地特别乖巧。 第八章   第二天是周末,甄晓器一大早就拎着箱子、袋子上琼大方家,把他从床上挖了起来。   “你这也太早了吧?”琼大方一边打哈欠,一边歪倒在沙发上,抱着坐垫又睡了过去。   “你给我起来!”甄晓器抓起一个坐垫啪啪啪敲他的头,“快点收拾东西早点搬走!”   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越想越心痛,一个月两千块钱啊,都快赶上他的月供了。要是琼大方早点说,他就把自己的客厅租给他了,收他个七八百也好的啊。   想到这里,甄晓器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糟了,被两千块钱蒙蔽了大脑,他忘记了自己这个房子是一室一厅的,只有一个房间。   琼大方住进来,睡哪里?   让琼大方睡到卧室里,和他睡一个床?甄晓器捧着自己发烫的脸,不情不愿地否决了。太快了吧?他不好意思直接这么安排,虽然他挺想的。让琼大方睡沙发?不太好吧,那也太委屈他了。甄晓器不舍得。   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在家里叮叮当当捣鼓起来。   现在,统共没睡几个小时的甄晓器,蹲在地上,把琼大方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到行李箱里。琼大方在他的指挥下,收拾自己的零碎物品,捆绑打包。   本来就是租的房子,没什么好收拾的,把琼大方的衣服、笔记本一拿,零零碎碎装了一个包,就能搬走了。   甄晓器给琼大方打完包,就让琼大方把房东的电话给他,他要和房东好好“交涉”一番。   “不用这么麻烦。”琼大方打开门到对面去敲门,“张阿姨,张阿姨。”   对门开了门,一个矮矮胖胖,一脸笑的阿姨探出来,问他:“要走了是吧?喏,押金还给你,这个月的房租就不用你打了。”   她把一个信封递出来塞到琼大方手里,头缩回去就关上了门。   琼大方转过来,朝看得目瞪口呆的甄晓器耸耸肩:“我昨天就和房东说好了搬家,房东很好说话的,你看,押金都退给我了。”   他讨好地把信封递给甄晓器:“你来数一数有多少?”   甄晓器狐疑地盯着他,捏了捏信封的厚度,随口说:“六千吧,你交了三个月的押金?”   琼大方震惊了,他觉得甄晓器真的是存钱罐转世的,这信封里的钱还是他昨天晚上取出来放进去的,不多不少正好六千,甄晓器一摸就摸出数了。   他心虚地摸摸鼻子,推着甄晓器往里走:“对啊,就是三个月。你拿这个袋子,两个箱子我来拿,走吧走吧,哈哈哈。”   他抢上前,积极主动地拎了两个行李箱,却被甄晓器上前抢了一个过来。   甄晓器将袋子放到滚轮箱上面拖着走,很不理解地问他:“一个人拿一个不是更省力吗?”   琼大方想要好好表现一番的心顿时偃旗息鼓了。   两个人拖着行李箱,慢悠悠地出了这幢楼,朝两站路之外的甄晓器家走去。   这是一个平常的周末,小区里的健身器材上,趴着不少老人和小孩儿。他们两人走着走着,还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别人玩跷跷板,一个小胖子坐下去就起不来了,他们看得忍俊不禁,完全意识不到这是他们同居生活的开始。   他们走出有电梯的新小区,走过公交站台,走过点心铺子,走过洗衣店,走过理发店,走进灰突突的老小区,走过楼下残缺断裂的花坛,又一步一步慢慢爬过了狭窄的楼道,爬上了六楼,终于来到了甄晓器的家。   站在门口,琼大方才有了点将要进入甄晓器生活的自觉,从此,他将住进来,和晓器真真正正地生活在一起,他们将开始恋爱的新的阶段。   琼大方在斑驳陆离的铁门前,深深吸气,压抑自己过于激动的心,他想要对甄晓器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甄晓器已经把门开了,把箱子拎了进去。   他还转过来问琼大方:“站在门口发什么愣?快点进来自己把东西整理整理。”   琼大方的满腔柔情,被堵了个严严实实。他耷拉着脑袋把箱子拎了进来,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只见原本就不宽敞的客厅里,支起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围子,这个布围子的位置,应该是原来放沙发的地方。   琼大方走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布围子的正面是黑色的,很像大学宿舍常见的遮光帘,两边是和甄晓器家的窗帘同一个布料。他转到后面一看,后面只有一层纱曼一样的东西,里边就是甄晓器家的沙发。   他指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帐幔,问甄晓器:“这是怎么回事?”   甄晓器羞哒哒地低头:“这个不是给你睡的,你以后住我的房间,我就睡沙发上。你看我还给搭了个屋呢,就是家里翻不出闲置的布料了,后面没遮好。”   琼大方完全无法相信,他用尽心机住了进来,还贴钱让邻居张阿姨帮着演了场戏,甄晓器却不和他睡,搭了这么个怪模怪样的“帐篷”气他。   琼大方目瞪口呆地看着甄晓器,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你到底算什么男人?”   甄晓器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我很快就会把后面也遮起来,这样我们就可以都有自己的房间啦。平时把前面的帘子拉开,还是能当沙发用,一室一厅住出了两室一厅的效果,想一想是不是超级划算?”   太惨了,太惨了,“同居男友不‘同居’”,“我把你当爱人,你把我当室友”……琼大方的眼前已经飞满了弹幕。   最后,他跑过去狠狠抱住了甄晓器,下定决心耍赖到底:“老婆,我要和你睡,呜呜呜……”   他委屈得真的要哽咽了。   甄晓器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琼大方都以为没什么希望了,才听到他很轻很轻地说:“双十一快到了。”   他靠在琼大方肩上,红着脸闭着眼睛:“我昨天夜里上天猫看了,杜蕾斯双十一会搞活动,折扣挺大的。” 第九章   琼大方趁着甄晓器进卧室给他挂衣服的时候,开始默不作声的拆那个怪模怪样的布围子。   窗帘布、遮光布、蚊帐,一片片摘了下来。不锈钢支架被分解拆开丢到地上。很快,客厅就呈现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分居?想也不要想。   等甄晓器整理完衣柜出来的时候,琼大方已经把布围子拆掉,丢到地上,翘着二郎腿瘫在沙发上了。   “你这个人,拆了不知道收拾的吗?”甄晓器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自己任劳任怨地把地上的零碎收拾整理起来,藏到储物柜里。   琼大方原本板着脸靠在沙发上看他弄,看了一会儿以后,就蹲到地上,也不伸手帮忙,嬉皮笑脸地挨着他:“你是不是就等我我来拆呢?”   “放屁!”甄晓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琼大方看他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开心起来,跟在他身后进进出出:“晓器,你别不好意思嘛,我一直没问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哥哥动心的?”   “高中?大学?哇,不会初中就看上哥了吧?”   他越说越带劲:“我记得咱两初中的时候关系一般啊,上高中以后才特别铁,咱两怎么熟起来的?你不会是蓄意接近哥吧?”   “说一说呗,甄晓器,咱两聊聊呗!”   甄晓器被他烦得不行,听他越说越离谱,当机立断冲进卧室,“砰”门一关,把琼大方挡在了外面。   “你拉倒吧!”甄晓器对着门大喊,“鬼才喜欢你这个烦人精!”   琼大方摸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讪讪地笑:“这么快就嫌我烦啦?”   甄晓器躲在房间里不理他,他一个人背着手在家里转悠。虽然来过甄晓器家好多次了,但这次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他像头逡巡自己领地的狮子,不放过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一物一器、一草一木,都要亲自看过、摸过。   琼大方发现,他以前还真的没有好好看过甄晓器的家,他现在才发现,甄晓器在这个老房子里花了很多的心思。   光阳台上就摆了三个破脸盆,里面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挖来的土,种着小葱、韭菜。   阳台上还挂着装在网兜里的生姜,用线穿起来的辣椒,这不像一个年轻人的住处,倒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的家。   琼大方心里想,甄晓器不像他爸妈,像他奶奶。   他拉过一个辣椒串过来闻闻,咿,蛮香的。像甄晓器这个人,是件家常物件,却有特别辛辣的滋味。   他在屋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又去敲卧室门:“晓器,出来,我们出去玩吧。”   甄晓器“刷”拉开门,板着脸问他:“去哪里?”   琼大方眼珠子一转:“去你奶奶家,咱们去看露天电影。”   哼,他还记得半个月前,甄晓器还带别人去他奶奶村里看电影呢,他也要去。   甄晓器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记起了半个月前他还冲琼大方哭诉来着,莫名觉得羞赧。他恼羞成怒地把门甩上:“不去!”   “去嘛,去嘛!晓器,器器!”琼大方挠着门,吱呀哇啦乱叫。   半晌,甄晓器拉开门,狠狠瞪他:“去万达好了,那么远,去什么村里?!”   他举起手机,已经在美团买了电影票。   琼大方一看,还是3d的,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甄晓器对他可是要比那个韩柏大方多了。   果然甄晓器老早就喜欢他了。   他换好鞋子,取下甄晓器挂在玄关的外套,抖了抖,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可是甄晓器跑进了厨房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出来。   “晓器,你干嘛呢?”琼大方探着头往厨房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来了,来了。”甄晓器抱着个黑色塑料袋出来了,他就着琼大方的手穿上外套,拉着他的手出了门。   万达广场就在甄晓器他家小区前面,走过去一会儿就到了。两个人到的时候,他们订的那一场还没开演,两人坐在等待区里,大眼瞪小眼。   琼大方喜滋滋地:“没想到你还会请我看电影,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心疼?”   “哼!”甄晓器扭过头去不想看他喜笑颜开的脸。他含糊着嘀咕,“又不是第一次……”   琼大方没听清楚,凑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脸:“你说什么?”   “没什么。”甄晓器不想说,他不想告诉琼大方,他们曾经错过的那部电影。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再来追溯也追不回往日时光。   于是,他不在意地换了个话题:“你们公司有微波炉吗?星期一给你做便当带着吃?”   “有啊有啊!”琼大方激动地直点头,太幸福了吧,他居然有一天能过上有人做便当的日子。嘿嘿嘿,他顿时笑得停不下来。   怎么办,太幸福了。琼大方恨不得当场抱着甄晓器在万达广场上跑圈。   甄晓器嫌弃地托了托他的下巴;“把嘴巴闭起来啊,不要做这么白痴的表情!”   终于到了他们场次开场的时间,两个人检了票找到自己位置坐下。可能是周末,场内人还不少。   甄晓器将一直抱在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打开,拿出保温壶,问琼大方:“喝不喝水?冰糖雪梨水,加了罗汉果炖的,秋天润燥。”   “不用,不用。”琼大方摇头。   “那吃不吃零食?麻油拌猪耳朵?”   “零,零食?”琼大方再次被震惊了,居然有人可以看电影带猪耳朵当零食的吗?   他凑过去看,甄晓器手里拿着一个食品袋,此刻已经打开了,里面果然是切成丝的猪耳朵,看得出来是他自己卤的,不像铺子里卖的那么红。拌了麻油的猪耳朵飘出一阵一阵诱人的香味,琼大方忍不住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吃一根。”琼大方最终抵抗不了卤猪耳朵的香味,张着嘴巴求投喂。   “把手伸过来,”甄晓器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只一次性手套给他带上,“自己抓着吃。”   于是这场电影,琼大方根本记不得演了什么,他只记得甄晓器做的猪耳朵好好吃啊,香香的,还滴了几滴醋,特别爽口,一点都不腻。   等他们看完电影,甄晓器要去厕所,琼大方就在门口等他。他发现有个人一直在狠狠瞪他。他觉得莫名其妙,也狠狠瞪了回去。可是瞪了半天,发现那个人瞪的不是他,而是他手里的袋子。那个人的脸还有点眼熟,好像刚刚看电影的时候,就坐在他们前面。 第十章   琼大方和甄晓器的同居生活堪称完美,每天他都先送甄晓器去上班,晚上接他下班,然后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回家后甄晓器给他做好吃的,还会给他准备爱心便当,让他第二天带到公司吃。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完美的,就是晚上两个人睡一张床,除了亲亲摸摸,就没有别的了。   琼大方憋了几天,憋得牙龈都肿了起来,一吃东西就疼得“嘶嘶嘶”抽冷气。   “喝点菊花茶。”甄晓器心疼他,给他泡菊花枸杞茶,端到他面前,就差喂到嘴里了。   “我不要喝茶……”琼大方把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甄晓器的颈窝里,转来转去地蹭,一边蹭一边不要脸地装哭,“我要那个那个!我不要喝茶!”   甄晓器红着脸轻轻地一下一下摸他的头:“我已经买啦,不是双十一快递爆仓了么,再等等东西就到了。”   琼大方委屈地呜呜呜:“为什么我们要等快递到了才那个啊,我现在就要去屈臣氏买ky!”   甄晓器揪着他的耳朵不让他动:“我在网上买都买了,你再买不是浪费了嘛?”   “而且,”他害羞地眼睛都不敢看琼大方了,低着头小小声地说,“我还准备了个小小的惊喜给你呢。”   “惊喜?”琼大方立刻不闹了,他十分想知道甄晓器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这一天,甄晓器打电话给琼大方,告诉他自己先回家了,让他不用去接他了。   琼大方立刻脑补出了各种香艳的画面,甄晓器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呢?兔装play?女装play?甄晓器不会玩这么大吧?不过说不准,晓器的心思太难琢磨了。   盒盒盒盒,琼大方在工位上猥琐地笑起来。   他的同事都时不时侧眼看他,纷纷觉得琼大方谈恋爱以后像换了个人。比如今天点奶茶,他付完款以后,挨个问他们收钱,把所有同事都惊住了,以前他哪次不是说“算了”的。于是几个不自觉给钱的同事都讪讪地给他发微信红包。   琼大方一下班就往家里跑,他实在是太期待了,浑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奔流。   当他激动地打开家门,看到甄晓器穿着围裙在家里洗菜。   “咦,你回来的好早啊。”晓器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擦,接过他的包,挂到玄关的架子上。   没有兔子装、没有女仆装,什么都没有。琼大方失望了一秒,又马上兴致昂扬起来,甄晓器说了有惊喜就一定会有的,可能现在还早,惊喜到晚上就能见到了。   琼大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想,跑过去抱甄晓器的腰:“你做什么啊?蘑菇?晚上吃蘑菇汤吗?”   甄晓器扭了几下,摆脱了琼大方的手,把洗好装在小篮子里的菜摞到一起,塞给他:“帮我拿到天台去。”   “去天台?去天台干嘛?”琼大方一头雾水。   甄晓器似嗔非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说了给你个惊喜吗?”   “去、去、去天台?太刺激了吧?”琼大方话都讲不利索了,他抱着一叠沥水篮,像飘在云雾上,迷迷糊糊爬到了天台。   天台上,早放了张旧桌子、两把椅子。旧桌子上摆满了腌制好的各种肉类,用保鲜膜裹着。   甄晓器跟在他身后吭哧吭哧爬了上来,怀里抱着个电烤炉。   “惊喜吧?今天吃烤肉!还是天台烤肉party哦!”甄晓器仰着头看着他,笑得整排白牙齿都咧了出来。   可太惊喜了,太意外了!琼大方端着一堆茄子、蘑菇、土豆、生菜,在瑟瑟的十一月寒风里,欲哭无泪。   甄晓器手快脚快地将电板接上,电烤炉开起来,招呼琼大方过去动手。   “你把鸡翅膀先搁上去烤,那个要烤久一点。翻翻面啊!”晓器在一边用竹签子穿蘑菇、土豆之类的素菜,时不时还要指导琼大方一下,“翻面了,快翻面。撒花椒面,撒,多撒点……”   琼大方机械地翻着鸡翅膀、五花肉,一脸生无可恋。他就知道,甄晓器是永远琢磨不透的,他就不应该随意揣测他的心思。   甄晓器串了一会儿串子,突然又想起来什么,眼见天黑了下来,他登登登跑到天台边缘,拨弄了个什么东西。   顿时,天台上一片白光大盛,一盏200瓦大灯泡在他们头顶大放光明,将整个天台照得亮如白昼。   琼大方下意识地举手遮住了被光刺得流泪的眼睛,咆哮着问甄晓器:“甄晓器,这个什么东西啊?”   甄晓器颠颠地跑过来,慌张地给他遮住光线:“低头,低头,一会儿就适应了。”   琼大方哀嚎:“甄晓器,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我就办个烤肉趴啊。买彩灯太浪费了,用了一次就没用了,我就从公司借了个展厅照明灯。”   甄晓器有点委屈,他不就想弄个浪漫的烤肉趴吗?琼大方怎么这么凶。   当适应了照明灯强烈的光线后,琼大方睁开眼睛,就看到甄晓器恹恹地低着头,嘴巴委屈地撅着。   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刚才自己态度不好了,晓器不开心了。于是凑过去,抱住了甄晓器,把脑袋搁在他头顶,声音也软了下来:“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没有不喜欢的意思。真的,我特别喜欢你这个创意。我就是刚才没心理准备,现在我准备好了,看了一下,真的很漂亮呢。”   甄晓器抬起头,眼睛里蒙着层淡淡的水光,几乎要哭出来了:“真的吗?”   琼大方咬牙:“真的,特别好!我太喜欢在天台吃烤肉了!”   为了表示自己所言不假,他放开甄晓器,跑到电烤炉之前继续翻烤肉:“晓器快点来,肉要烤糊了,快来吃我给你烤的肉。”   甄晓器果然立刻又高高兴兴起来,跑到琼大方身边,和他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   天色越来越晚,风也越来越凉。琼大方下楼跑回家里,加了件厚外套才又继续上来吃。他看了下他们的食材,鸡翅、五花肉、鸡胗、羊肉串一应俱全,看得出来甄晓器是下了血本,对他来说确实是很用心的“惊喜”了。   如果能在屋里吃就更好了,琼大方头顶着大灯泡,既满足又不甘地想。   直到晚上十点,这场天台上的自助烤肉趴才算完。琼大方倒在沙发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倦怠的一动不想动。   甄晓器洗完澡,热气腾腾地出来了,像一笼新鲜的、皮薄肉多的小笼包,又烫又多汁。他眨着自己的大眼睛,楚楚地看着琼大方,带着点天真的引诱:“大方,你……要不要……那个那个?”   “嗝——”琼大方拍拍肚皮,又懊恼又沮丧,“不了吧?啊?嗝——” 第十一章   那个那个最终在几天以后一个特别普通的夜晚发生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平平常常地吃过了饭,洗完澡躺在一起玩手机。甄晓器看了一个特别搞笑的视频,笑得停不下来,“咯咯咯咯”,好像房间里放进了五百只鸭子。   琼大方正在起点看网文呢,被他吵得不行,手机一丢,把脑袋凑过去就封住了他的嘴。   顿时,干柴烈火,一燃千里。   第二天早上,甄晓器眨着酸涩的眼皮醒过来的时候,就被琼大方的大脑袋杵进了眼睛里。琼大方一脸的傻笑,眨巴着眼睛,春情荡漾地看着他。   “老婆,你醒了?”他凑过来,把甄晓器圈在怀里,“痛不痛啊?”   “琼大方你是牲畜吗?昨晚让你别动了!别动了!你听不懂啊?”甄晓器想要踢他,腿一动,尾椎骨痛得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嘶——好痛啊!”   琼大方满脸的内疚和歉意,在甄晓器脸上啵啵个不停:“对不起,太激动了,没控制住。”   甄晓器被他烦得不行,用手推着他的大脸,让他一边儿去。   琼大方委委屈屈:“那好吧,你再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甄晓器把被子拉到头上,将自己整个罩起来。等了一会儿,听不到房间里有其他声音了,他才把头探出来。   甄晓器侧着耳朵听卧室外传来的声音,叮叮咚咚的,确实是琼大方在干活。他突然就觉得心情好多了,身上酸酸痛痛的地方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甄晓器披上件外套下了床,走到书桌边想要坐下,屁股刚一粘凳子,就痛得又立直了身体。   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破旧的练习本,打开翻到第一页,那行黑色的墨迹如今看来没有那么刺眼了,在时间的流逝里变得暗淡陈旧。   甄晓器看了一会儿,释然地笑了笑,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弯腰写了一行字“1号 琼大方”。   他歪着头又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字迹,又将“1号”重重划掉,只剩下“琼大方”三个字。   甄晓器直起腰,举着这一页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满意了,抿着嘴笑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把这本摩挲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本子随手一抛,扔进了垃圾桶里。   门被打开,琼大方的脑袋探了进来:“老婆,吃饭了。”   甄晓器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琼大方赶紧殷勤地过来搀扶。   “你把洗米水留下来了没?”   “留了,留了,还给你兑了热水,现在正好温温的,给你洗脸。”   “你要吃小咸瓜吗?我做了放在冰箱上了。”   “我看见了,拿了一点出来,切了拌上麻油,你一会儿配粥吃。对了,老婆,咱们把冰箱修一修吧?”   “修它干嘛?都冬天了,阳台就是天然冰箱啊。”   ……   安静的卧室里,床边的垃圾桶里面,松松地堆着一堆用过的纸巾、套套。原本盖在最上面的旧本子,随着自身的重量往下陷,终于和那些沾满了可疑液体的垃圾混在了一起,被掩埋覆盖。   就像其上那可笑的2号到43号的人名一样。   就像甄晓器那些笑料百出的追求经历一样。   就像琼大方莫名其妙的初恋与失恋一样。   琼大方和甄晓器,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对。   END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西岭千秋雪】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